宮闈事秘,皇帝的私生活,外間了解者不多,因此,有種種離奇的傳說。
但可斷言者,清朝如穆宗不免荒嬉外,其他皇帝絕無如前朝任性而行、近於荒淫的惡德,即如穆宗的荒嬉,亦不過微行一事,較之明熹宗毫無心肝、根本連皇帝的責任是什麼都不知道,還算高明多多。
皇帝的生活,照衣食住行的區分,我介紹溥儀自述的情況;這是最可靠的第一手資料——當然,他的衣食住行跟他的祖先已有或多或少的不同了。
為皇帝管理衣著的太監,名為“四執事”,四者:冠、袍、帶、履。
貯放上用冠袍帶履,名為“四執事庫”,實即乾清宮東廊的端凝殿,取“端冕凝旒”之義。
據溥儀說,他“一年到頭都在做衣服,做了些什麼,我也不知道,反正總是穿新的”。
又引用一份資料,統計出某年十月份中,做了皮襖十一件、皮袍褂六件、皮緊身二件、棉衣褲和緊身三十件。
照此看來,棉衣褲和緊身,每天都可以穿新。
又說:“單單一項平常穿的袍褂,一年要照單子更換二十八種,從正月十九青白嵌皮袍褂,換到十一月初一的貂皮褂。
” 按:二十八種袍褂,載明會典,固然不錯,但亦並非一成不變、到時候非換不可。
溥儀為衝人,身不由己;內務府及內監,唯有靡費,始能中飽,故有如此大量制備衣服的情形。
在此以前,殊不盡然,宣宗尤為節儉。
上用的衣料,不必外求,在洪楊以前,江寧、蘇州、杭州三織造衙門負責制辦上用四季衣料;其他如皮統子則由邊疆西北各省進貢。
所需購自市上者,不過“貼邊、兜布、子母扣和線這些小零碎”。
但據溥儀記載,光是制作前述的皮棉衣服,這些“小零碎”就開支了銀元兩千一百餘。
在穿的方面,我必須指出一個錯誤的流行觀念:如電視連續劇上所表現的,皇帝一出場必是龍袍在身,或者明黃袍褂,事實上大謬不然。
除了儀典所定,必須照制或服禦以外,皇帝便殿燕居,乃至接見大臣,亦著便服;不過那時的便服,即是現在的中式禮服,包括長袍與現在稱為馬褂的“臥龍袋”,以及瓜皮帽等。
關於食,溥儀有一段很生動的描寫: 關於皇帝吃飯,另有一套術語,是絕對不准別人說錯的。
飯不叫飯,而叫“膳”,吃飯叫“進膳”,開飯叫“傳膳”,廚房叫“禦膳房”。
到了吃飯時間——並無固定時間,完全由皇帝自己決定(按:由於溥儀住在養心殿,無人管束,故可任意而為。
在溥儀以前,宮中傳膳的時間,我在前面已經談過;宮中規矩甚嚴,不容隨便破壞。
溥儀的情形是特例,非常規。
)——我吩咐一聲“傳膳”,跟前的禦前小太監,便照樣向守在養心殿的明殿上的殿上太監說一聲:“傳膳!”殿上太監又把這話傳給鵠立在養心門外的太監,他再傳給候在西長街的禦膳房太監……這樣一直傳進了禦膳房裡面。
(按:乾清門內,東西各一門,東曰“日精”,西曰“月華”。
月華門內,北起漱芳齋,經過儲秀宮、翊坤宮、永壽宮、養心殿之東而達內右門,名為“西一長街”。
溥儀所說的“西長街”即指此。
一進內右門,西首即是禦膳房,位置與養心殿遙遙相對。
禦膳房南面墻外,便是軍機處。
)不等回聲消失,一個猶如運嫁妝的行列,已經走出了禦膳房。
這是由幾十名穿戴整齊的太監組成的隊伍,抬著大小七張膳桌,捧著幾十個繪有金龍的朱漆盒,浩浩蕩蕩地直奔養心殿而來。
進到明殿裡,由套上白袖頭的小太監接過,在東暖閣擺好。
平日菜肴兩桌,冬天另設一桌火鍋,此外有各種點心、米膳、粥品三桌,鹹菜一小桌。
盒具是繪著龍紋和寫著“萬壽無疆”字樣的明黃色瓷器;冬天則是銀器,下托以盛有熱水的瓷罐。
每個菜碟或菜碗,都有一個銀牌,這是為了戒備下毒而設的,並且為了同樣的原因,菜送來之前,都要經過一個太監嘗過,叫做“嘗膳”。
在這些東西擺好之後,我入座之前,一個小太監叫了一聲“打碗蓋”,其餘四五個小太監便動手把每個菜上的銀蓋取下,放到一個大盒子裡拿去。
於是我就開始“用膳”了。
所謂“食前方丈”,所謂“玉食萬方”,在一般人想象中,天廚珍供,縱非民間傳說的龍肝鳳髓,亦必是在材料上水陸雜陳,無所不有;在烹調上,煎炒烹煮,花式繁多。
事實上大謬不然。
先說材料,平淡無奇,以豬肉、羊肉、雞、鴨為主,海味極少,鮮魚罕用;素菜配料,亦不過口蘑、白菜、菠菜、山藥、茨菰、蘿蔔、豆腐、豆芽之類。
不但比不上河工、鹽商的飲食,就一般富家,亦比上方玉食來得講究。
談到烹調方法,更是簡陋粗糙,大部分都是預先燉好,盛於黃砂碗中,移置鐵板之上,下燃熾炭,碗上再蓋鐵板,複燃熾炭,因此黃砂碗中始終保持沸滾的狀態。
一聲“傳膳”,膳夫們迅速移去鐵板,將黃砂碗中的菜,傾覆於禦用瓷器中,扣上銀蓋,即可進奉。
這種菜好吃嗎?
當然不好吃;究其實際,根本不吃。
那麼吃什麼呢?
溥儀說: 我每餐實際吃的是太后送的菜肴,太后死後由四位太妃接著送,因為太后或太妃們都有各自的膳房,而且用的都是高級廚師,做的菜肴,美味可口,每餐總有二十來樣。
這是放在我面前的菜,禦膳房做的都遠遠擺在一邊,不過做個樣子而已。
自康熙時代開始,便盛行小廚房制度,至慈禧聽政以後,變本加厲,禦膳房已如贅疣,但從無人敢言廢除。
內務府相傳的心法是:無例不可興,有例不可滅。
何況禦膳房是應有的制度,更何況禦膳房是內務府一大利藪。
談到住,帝後妃嬪,各有所主。
照理論上說,皇帝住乾清宮,皇后住坤寧宮,太后住養心殿之西的慈寧宮,太上皇則住“東六宮”之東的寧壽宮,妃嬪則住坤寧宮左右的“東西六宮”,即所謂“掖庭”。
但實際情形未必如此。
先說帝后。
坤寧宮之所以不能住人,已如前述;乾清宮自世宗以後,除了穆宗因為負氣,曾在此獨宿以外,其他諸帝只有崩沒,遺體才移此“正寢”,生前多不宿此。
那麼住在哪裡呢?
住在養心殿。
養心殿在乾清宮右前方,自雍正初年開始,成為皇帝的寢宮及治事之處;嘉慶七年曾重加修葺。
養心殿除東西暖閣,後面還有兩進房子,有名的“三希堂”即與西暖閣相連,此外有隨安室、無倦齋、梅塢、能見室、攸芋齋等軒館,皇后即住隨安室,與東面皇帝的寢宮相對。
東西六宮,妃嬪所居,此為喜讀宮闈故事者所艶稱之處。
大致東六宮保留著明朝的遺制,變化不大;西六宮則頗有更張。
先談東六宮。
東六宮分成兩排,每排三座:第一排由南往北為景仁宮、承乾宮、鐘粹宮,此三宮之東,由南往北為延禧宮、永和宮、景陽宮。
其中最有名的是永和宮,明末為田貴妃所住,吳梅村的《永和宮詞》,哀感頑艶之中,不盡興亡之感。
而無獨有偶的是,清朝最後的皇后隆裕,亦住永和宮。
隆裕崩後,端康太妃入居永和宮,端康即光緒瑾妃。
在隆裕以前,穆宗嫡母慈安太后住鐘粹宮,此為稱“東太后”的由來。
西六宮的規制,本與東六宮相同,但從明朝開始即一再改作,第一排本為永壽宮、翊坤宮、儲秀宮,第二排本為啓祥宮、長春宮、鹹福宮。
永壽、鹹福兩宮如舊,翊坤與儲秀,啓祥與長春則雙雙合並,名稱亦有更改。
翊坤宮為慈禧太后封妃時所住,穆宗即誕生於此。
與儲秀宮合並時,拆除儲秀門,就原址改建為體和殿;殿後儲秀宮,後為宣統皇后秋鴻所住。
兩宮東西前後,皆有廂房,其中翊坤宮東面後廂房名為平康室,不知哪位皇帝所題,竟不諱“平康”二字,亦是怪事。
第二排啓祥宮與長春宮合並後,啓祥宮改稱太極殿;又拆除長春門,改建體元殿。
啓祥宮本名未央宮,明世宗本生父興獻王誕生於此,因而更名為啓祥宮,清末為穆宗瑜妃所住。
長春宮為慈禧回鑾以後所住,後來宣統的妃子文綉居此。
長春宮的特色為走廊四周畫了“《紅樓夢》圖”,西廂名承禧殿,設有至聖先師神位,為文綉讀書之處。
文綉寫有一篇短文,名為《京苑鹿》,說“野畜不畜於家”,苑鹿失去自由,“猶獄內之犯人,非遇赦不得而出”。
結論是:“莊子雲: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,不論其死為骨為貴也。
”到了民國二十年,溥儀還在天津時,文綉提出離婚的要求,成為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,結果如願以償。
而她有個哥哥,在天津《商報》上發表一封給文綉的公開信,說:“漫雲遜帝對汝並無虐待之事;即果然虐待,在汝亦應耐死忍受。
”又說:“縱中宮待汝稍嚴,不肯假以辭色,然抱衾與裯,自是小星本分。
”此等妙文亦曾傳誦一時。
長春宮後面的重華宮,自乾隆開始,亦為皇帝生活中一個重要的所在。
雍正在位時,皇子並未分府,高宗封寶親王,婚後住重華宮;高宗即位後,重華宮即成“潛邸”,大加裝修。
內有崇敬殿,殿額題作“樂善堂”;高宗為皇子時所印的詩集,即名《樂善堂集》。
重華宮的故事,可記者有二,《國朝宮史》: 每歲十二月初一日,懋勤殿首領太監陳龍箋、大筆、墨海於重華宮祗候。
以“賜福蒼生”筆,書福字十餘幅,懸貼各宮。
自是將軍督撫奏函至,並禦書緘賜之。
十五、六等日召禦前大臣、侍衛至重華宮;二十六、七日召諸王大臣、內廷翰林等至乾清宮賜福字。
按:召近臣面賜福字時,有一儀節:皇帝面南,立書福字;受賜者北面而跪,當禦筆初下時,即開始磕頭。
等寫完,兩太監移福字自受賜者身上移過,置於地上候墨幹,名為“一身是福”。
又《嘯亭雜錄》: 乾隆中,於元旦後三日,欽點王大臣之能詩者,曲宴於重華宮,演劇賜茶,仿柏梁制,皆命聯句,以紀其盛。
複當席禦制工章,命諸臣和之。
後遂以為常禮。
重華宮的戲台在東面,台前五楹敞廳,名為漱芳齋。
辛酉政變後,兩宮垂簾,以漱芳齋為“公所”,退朝後在此治事進膳;每月朔望有戲。
當時兩宮和諧,外倚恭王,內撫幼帝,雖是孤兒寡婦,卻是一片興旺氣象。
所謂“同光中興”,實在也就只是兩宮在漱芳齋的那幾年而已。
此外,東六宮之東為寧壽宮,本為太后所住,乾隆三十七年重修,備為歸政後頤養之所;乾隆六十年永定為太上皇燕憩之地。
慈禧晚年亦住寧壽宮,主要的原因是:寧壽宮有一座三層的大戲台,名為“暢音閣”,便於慈禧“傳戲”。
與寧壽宮相對的是西六宮之西的慈寧宮、慈寧宮之西的壽康宮、壽康宮之後的壽安宮。
《國朝宮史》: 皇帝尊聖祖母為太皇太后,尊聖母為皇太后,居慈寧、壽康、寧壽等宮,奉太妃、太嬪等位隨居。
壽康、壽安等宮,為先朝妃嬪,及有“常在”、“答應”等稱號的宮眷所住。
在宮中,這些人屬於被遺忘的一群,所以稱壽康、壽安為冷宮,亦與事實相去不遠。
談到行,皇帝出警入蹕,都是坐轎子,從六十四人所抬的“玉輅”,到宮中兩名太監手抬的軟轎,種類極多。
皇帝出宮的機會畢竟不多,無須細叙;在宮中“行”的情形,頗可一談。
如溥儀所記,即為歷來相沿的規制;皇帝不論行至何處,都有數十人前呼後擁: 最前面是一名敬事房的太監,他起的作用,猶如汽車喇叭,嘴裡不時發出“吃——吃——”的響聲,警告人們早早回避。
在他後面二三十步遠是兩名總管太監,靠路兩側,鴨行鵝步地行進;再後十步左右,即行列的中心(我或太后)。
如果是坐轎,兩邊各有一名禦前小太監扶著轎杆隨行,以便隨時照料呼應;如果是步行,就由他們攙扶而行。
在這後面,還有一名太監舉著一把大羅傘,傘後幾步,是一大群拿著各樣物件和徒手的太監:有捧馬扎以便隨時休息的,有捧衣服以便隨時換用的,有拿著雨傘旱傘的。
在這些禦前太監後面,是禦茶房太監,捧著裝著各樣點心茶食的若干食盒。
當然還有熱水壺、茶具,等等,更後面是禦藥房的太監,挑著擔子,內裝各類常備小藥和急救藥,不可少的是燈心水、菊花水、蘆根水、竹葉水、竹茹水,夏天必有藿香正氣丸、六合定中丸、金衣祛暑丹、萬應錠、痧藥、辟瘟散,不分四季都要有消食的三仙飲,等等。
在最後面,是帶大小便器的太監。
如果沒坐轎,轎子就在最後面跟隨。
轎子按季節有暖轎、涼轎之分。
(來源:搜狐網 摘自:《清朝皇帝》)
參考資訊:http://tw.knowledge.yahoo.com/question/question?qid=171201068457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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